憂月知道無塵說話向來是這麽個語氣，也不見怪，只是剛才那句話卻說得不同，似是他在故意強調什麽。

憂月何嘗不曾想過，自己誤入天池後那數萬年的修為是因何而來？只是再如何想也沒有頭緒，連同自己的身世一起，一直是一個不願觸及的刺球。

憂月為趙道長立了塊木碑後，跪在墳前問雪夕道：“雪夕，你說我的娘親是誰？她還活著嗎？”

雪夕也與趙道長同甘共苦了好些日子，也跪在一旁：“這個，嗯，不知道。不過，姐姐若是牽掛那就去弄明白啊。”

“沒錯，現在我要做的只有兩件事。一是給爺爺報仇，二是解開我的身世，還有我失去的記憶。”

雪夕見憂月說的肯定而堅決，一想到是無界親手殺了趙道長便有些害怕，欲言又止了片刻後說道：“姐姐，你一定不能放過無界嗎？他殺了爺爺，神界不會輕易姑息的，我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好嗎？”

“……我不知道，只是我有一種感覺，事情不是我們看到的這麽簡單。無界不會愚蠢到非要親手殺了一個凡人不可，一定是有人背後唆使。等我找到那個人，我定要他血債血償。”

雪夕心中仍有些不安，她知道憂月姐姐若是想做什麽便會不惜一切去做到。

憂月想到雪夕剛剛同無界分別時的樣子，雪夕再不是一個只知道說說笑笑的女孩，憂月有些擔憂，問道：“神魔二界的實際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多少，這件事關系重大，究竟是恒璽還是天君為主動都很難說。若無界難逃此劫，你可想好了該怎麽辦？”

雪夕只看著憂月說不出一句話，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無助。

憂月忙又道：“對不起，我不該以一種長輩的姿態來過問你與無界的事。天下之大，會有許多比無界更好的男兒的。你想想無界哪裏最惹你不高興，想想他的壞處，這件事會過去的……”

“姐姐，你不明白——”雪夕壓著聲音語調卻是難掩心中激動。

夜至深人至靜，周圍除了蟬鳴聲聽不到任何聲音。兩個人都是極輕的聲音，本是極美的一個夏夜，只因人們心中的絲絲煩惱而莫名有些討人厭。

“憑什麽你可以喜歡高高在上的天神無塵，我就不能喜歡無界太子？因為姐姐比我貌美嗎？無塵天神在意無界可不會在意。”雪夕帶著嘲諷的語氣狠狠地反駁著憂月。

憂月心中震驚不已，原來一個無界竟對雪夕這樣重要，她只不過好意暗示她可以忘了無界結束這段感情，竟然遭到雪夕這樣狠的回應。她還沒有告訴雪夕恒璽還要她嫁給無界呢。若是她知道了，豈不是該更加誤會了。

雪夕是對的，她與無界好歹是兩情相悅、情投意合，哪像自己，無塵，向來不過是自己單相思罷了。

憂月無言以對，究竟是雪夕不知還是不在意這樣的話有多讓她痛心。

“無界既對你如此重要，我也沒有資格阻攔你，你好生把握自己的幸福吧。”憂月不願再與憂月爭執，便緩和了語氣說道。

雪夕知道憂月姐姐一向蕙質蘭心，有時候，自己想什麽她都完全能猜得到，可又覺得發自內心的感動，因為憂月所做出的反應從來不是為了她自己著想。

雪夕一頭撲進憂月懷裏，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。憂月對她這個舉動總是十分沒有辦法，便抱著她柔聲撫慰著。

翌日，清晨。

在茅屋內睡了一夜後，憂月醒來便叫醒了雪夕。

二人一同到了東海水晶宮內，沒想到水晶宮內模樣已大變，不僅是宮門無人把守，整個水晶宮內空無一人，那些侍女、宮人全不知所蹤。

雪夕氣憤道：“哼，無界一走，他們一個個就都逃光了，還有滿地的珠寶翡翠也全都卷走了。”

“如此甚好，這個水晶宮還有之前大漠中那座空城，現在歸我們了。”憂月甚覺的這未嘗不是個好事。

“紫金城嗎？那兒雖然隱蔽，可不如水晶宮方便。從前在紫金城，城內資源皆需要用法力維持……”雪夕好像回憶起什麽眉眼透露出說不出的溫柔。

“雪夕，你與他經歷了什麽？無界該不是因為你和恒璽起了隔閡的吧？”

“的確是，他帶我回魔界，為我療傷時讓恒璽撞見。恒璽罵他竟然犧牲修為替一個精怪療傷，恒璽擔心他對我動了感情，出掌要打死我，被無界擋住了。因為這個，無界一下受了重傷，失去了五成功力。恒璽大怒，一直想辦法暗害我，還罰無界面壁思過。他不聽，逃離了魔君殿，我就一直照顧他的傷。只要在魔界，就是恒璽的勢力範圍，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，他就和我一起逃到了人界。因為他功力還沒恢覆，不宜引人註目，就去了大漠，建了座紫金城……”

“也的確，無界一向膽大，比恒璽都有過之無不及。魔界中人不敢違背神魔二界的約定，只要神界中人沒有發現他，他就可以永遠躲在人界逍遙。”雪夕這麽一說，憂月就更肯定了鵬鉞在背後促成了這一切。

“其實，那個時候，我幻想過，姐姐也可以和我們一起永遠待在紫金城，除了這個，我那個時候真的沒有半點牽掛。”

“——我知道，雪夕，你認真回答我，是不是因為鵬鉞，你們才搬離了紫金城到水晶宮去了？”

雪夕艱難地回憶了半晌，有些震驚的感覺又說不出因何震驚。

“是——無界說，鵬鉞透了信給他，紫金城已經洩露了，不安全。不過，無界倒沒有告訴我是被誰洩露了，被誰知道了，有什麽危險。”

憂月猛然覺醒，激動道：“就是鵬鉞，這個鵬鉞，我要他不得好死——他一定是跟無界說是被我或是被舟央知道了，正要去找他。可事實上，他卻將我和舟央引到了東海水晶宮。”

“可是那也只能說明鵬鉞害了無界，與爺爺的死有什麽關系啊？”

“你忘了，他告訴無界有危險，可是真正的危險卻被他引去了水晶宮。之後無界就離開了水晶宮，趕去人界，我想，他就是聽了鵬鉞的，去找爺爺。”憂月臉上潮紅湧漲不下，若是他沒有相信鵬鉞，先回長安城找爺爺，這一切就不會發生。

“這麽說，無界也是被他害的。”雪夕也開始憤怒不已。

“我也說不準，這個恐怕當面問無界才能判斷。”

兩個人正沿長廊走著，忽然見長廊盡頭的涼亭內坐著個白衣男子，手執一把長簫正悠然吹著。

憂月心中一道驚喜，仿佛看到了曙光一般叫了出了：“舟央——”

舟央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竹簫，緩緩站起身來，向憂月微微行了個禮。

舟央手一擡起，憂月正看到了他手上的凍傷，一想到在冰室內自己故意拋下了舟央，即便他沒有提起，憂月兀自覺得尷尬不已。

“……舟央，你出來多久了？”

“一兩個時辰以前。”

憂月心裏默默數了下，那舟央至少在冰室裏凍了四個時辰，頓時甚覺愧疚，說不出話來，只是幹澀地笑笑。

雪夕自一年前在人界見過舟央後便知他脾氣不大好，還目中無人，冷傲得緊，便很識趣地獨自一人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。真是不知中了什麽邪，偏偏就見了憂月姐姐就一口一個公主裝的一本正經。

舟央似是看出了憂月心中所想，淺淺一笑道：“我知道公主有要事在身，身不由己才舍我而去，如此一來倒甚好，冰室乃至寒之地，正促進了我不少修為。”

憂月的感應一下便知舟央修為沒有減弱便是萬幸，豈有增長之理。他這麽一說，倒更是愧疚。不過好在面皮上過的去了些，氣氛也松緩了不少。

“哦，是麽，那我算誤打誤撞幫了你一把了……”憂月厚著臉皮說道。

舟央依舊一臉嚴肅點了點頭。

“公主，鵬鉞已把無界太子的事告訴了我。趙道長只是個凡人，人終有一死，望公主節哀。”

憂月淡然點點頭。

“公主此時回來，可是要找鵬鉞？”

“你知道他在哪？”憂月急切問道。

舟央搖搖頭，道：“我也正要找他，只是我想他只可能回魔界。有了無界太子的事，神界必定會提高警戒，鵬鉞若還在人界，遲早會被逮住，到時，君上也救不了他。況且他的任務多半已經辦完了，已不需要再待在人界。”

舟央有些擔心憂月不肯再去魔界，若她不願去，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君上面前提及自己見過她。只是自知道無界太子和雪夕的事後，他那一點點私心就開始有了盼頭。他這一生，除了尊榮和權位從來沒有對什麽東西上過心，現在有了一樣他寧可放棄權位放棄尊榮也想要得到的東西。

如果有可能，他會不惜一切去拿到。

“好——我跟你一起去魔界。”經歷了這麽多事後，憂月再不是和從前一樣，良知太多就成了良知的俘虜。她沒有欠恒璽的，為何不敢面對恒璽。對恒璽而言，她的確是黎淵的逃犯，可她和黎淵的那些人不同，她不是恒璽的臣民，恒璽也沒有資格將她關進黎淵。逃出來，不過是拿回她的自由。

“多謝公主一直這麽信任舟央。”

“整個魔界，你是我唯一的朋友，現在爺爺不在了，除了雪夕，就只有你和我最親近了。”

憂月知道，對她而言，最重要的人是無塵。但無塵從來不屬於她，甚至永遠都不屬於她，她已經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後面的故事會很激動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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